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郝富申和胡先煦关系一般——甚至很差,这是全棋魂剧组所共识的事情。这种差并不是指二位见到对方就会扭打在一起,而是指擦肩而过后,他俩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因为静电效应回头。

杀青后的剧组小聚里,吴芊盈往“棋魂聚餐群”里拉着人,看到棋魂-郝富申的备注,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驻三秒,马上点开了“棋魂-纪李”的小窗。

——怎么办!!!要不要叫俞亮来啊!!

——你傻啊,你都通知了胡先煦了,你不知道他俩王不见王?你还敢叫郝富申?

——可是…

吴芊盈发了个委屈的表情。

——神仙打架,还是别伤到我们无辜群众了,小樱,早点睡。

吴芊盈按下锁屏键,手机屏幕骤然黑了下去,只能在手机前看到她微微愁苦的脸。

 

按说他俩关系也没有那么差,或者本来不是那么差的。一开始剧组所有小演员因为年龄相仿都会玩在一起,后来就慢慢的割裂了。因为所有人都发现,当郝富申胡先煦出现在同一场合时,中间总默契的隔着大于等于六个人。好像两个人只有演戏时有交流,一场戏过去后,又恢复了一种奇妙的陌生人状态。

剧组没人挑破,但是都心照不宣的遵循着这个心知肚明的定律。同龄人嘛,总免不了比较,谁比谁高,谁比谁帅,谁比谁出名,谁比谁演技好……这些事虽然不会在两位小演员面前说,但是偷偷的议论还是会传到本人耳朵里去的。吴芊盈躺在床上侧过身思考,难道他俩是因为这些暗戳戳的比较才互相看不顺眼的?

管他呢。小樱用被子蒙住头,也不是人人都会成为好朋友的。

 

“你还记不记得那场戏,”洪河的扮演者赵浩闳拍着沈一朗扮演者孙灿,“就我们弈江湖道场一块淋雨那场,时光可高兴了,在那说‘终于下雨了,再穿毛衣就热死我了’!”

为了方便入戏,剧组内演员互相都喊角色名。以至于到了现在,他们互相见面第一瞬间还是会叫对方的角色名,本名还得在脑子里转十个八个弯才能想到。尤其是俞亮扮演者郝富申的名字颇有些佶屈聱牙,戏里戏外更是直接喊他俞亮。

“是是是,还有时光拍大老师桌板那场,他拍完就在那哼哼,说他手都拍破了,还不是一看,他手上就起了个毛刺!”

胡先煦拎着众人要他带的一大包奶茶踏进吴芊盈的公寓时,正听到有人在说他坏话。他光速把奶茶往茶几上一堆,就去锁赵浩闳的喉,“你大爷的,洪河,你又说我什么?”

赵浩闳只得咳嗽着佯装求饶,“时光,胡先煦,大侠,大哥,放过我!”

胡先煦一撒手,赵浩闳就一蹦三尺远躲在吴芊盈背后,弓着身子藏在吴芊盈后面,“你自己敢做不敢让别人说,你就是心虚!”

“你!”胡先煦一瞪眼就要去继续打他,吴芊盈眼疾手快把他拦住,“好了好了!时光,别打,别打,我家这花瓶还挺贵的!”

胡先煦才颇带怨气的收手,临了还不忘用眼睛剜一眼赵浩闵,赵浩闵两眼看天回他一个鬼脸。

 

胡先煦这才环视一圈,来得及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。他又在人群中看了两眼,似乎漫不在意的一耸肩问吴芊盈,“是不是还有人没来?”

吴芊盈呼吸屏住了一瞬间,他不会是在问俞亮吧?可是谁知道他还在乎俞亮来不来,我连聚餐都没敢告诉俞亮啊?

胡先煦继续说,“超哥呢?”

吴芊盈这才把气放下,“超哥?超哥不是在群里说了他要拍戏来不了吗?”

“哦,”胡先煦挠挠后脑勺,“我没看群。”

 

众人吃喝完后正怂恿着胡先煦在客厅唱歌,吴芊盈还贴心的给他开了个海洋球灯,营造KTV的氛围。胡先煦眉毛一挑,这还难得到我?

正当他一边唱歌,众人一边揶揄他时,门铃又响了。应该是炸鸡到了,吴芊盈从沙发背上火速闪现到门口,一开门,她愣住了。

“俞……俞亮?”

郝富申手里拎着炸鸡,提起来晃了晃,“楼下外卖说是303室订的,我就顺手拿上来了。”

吴芊盈从善如流的接过他手里的炸鸡,木讷地点了点头,“谢谢啊…”

郝富申往里张望两眼,看吴芊盈还堵在门口,“怎么,不欢迎我啊?”

吴芊盈马上侧过身让他进去,“没,没有。”

 

大家嘴上不说,但是其实心里是有点怵俞亮的——当然不是怵郝富申。俞亮状态的郝富申,沉静冷淡,连岳智和他对戏都要先给自己打上几针强心剂。但是脱离了俞亮角色的郝富申又是个纯粹的沙雕宅男,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要夸张的鼓掌捧哏道“妙啊!”。虽说俞亮和郝富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,但是有时候又像是同一个人。就像现在郝富申脸上没做什么表情,双手环胸站在门口,吴芊盈就有些怕他。

“炸鸡来啦?怎么拿那么久?”胡先煦一曲作罢,听到门铃声也回了头。郝富申看到胡先煦眼睛里的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骤然消失了,只留下暂时还没收起的嘴角做了个假笑,“呦,郝富申老师来了,进来唱歌。”

 

一时哄闹的气氛都冷却了下来,只有电视里王菲一个人唱着“有生之年,狭路相逢,终不能幸免” 。

赵浩闳第一时间弹了起来,“俞亮,你也来了?”

纪李更是向郝富申身后的吴芊盈疯狂打着眼色,吴芊盈瞪了他两下摇了摇头,用双手比了个叉。

岳智扮演者邵如一高举手臂,“我叫他来的,我昨天看群里没拉他,觉得是你们忘了,就去问了。”

赵浩闳把他的手拍下来,冲郝富申的方向努努嘴,又冲邵如一挑挑眉。

邵如一轻嗤一声,“你又在搞什么鬼。”

 

正值深秋,郝富申穿了一身薄毛呢大衣配皮鞋。暑假以来他没再接戏,还留着俞亮的发型没改,众人恍惚间有些分不清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郝富申还是俞亮。郝富申自顾自地把大衣脱下来挂到墙边衣架上,露出一身淡黄色的毛衣。他拍了拍大衣,才转头看向这诡异的气氛,“干什么,吃炸鸡啊?”

“啊对对对,继续,大家继续啊。”吴芊盈勉强笑了笑拿出主人的姿态,胡先煦一挠耳朵转头继续和洪河众人打闹。

 

诡异的气氛支撑不了太久,又被热闹掀篇而过了。赵浩闳滔滔不绝的吐露着拍戏的趣事,偶尔收获胡先煦的一阵毒打。郝富申坐在人群外围,唇边笑出两道小括号。吴芊盈抬眸看看郝富申,一颗心才回归正途,还好还好,暂时还没发生什么冲突。好奇心终究是压过了忐忑,吴芊盈扳着小板凳往郝富申处靠了靠,回头看眼了的和个二傻子一样乐的胡先煦,才压低声音问道,“你俩,你和先煦,是有什么冲突吗?”

郝富申此时正一边听他们插科打诨一边拿着吴芊盈家的switch连上屏幕打游戏,听到这话才侧过头来看她,“当然没有啊,为什么这么问。”

吴芊盈用手挡住嘴低声,“可是我总觉得,”她指指胡先煦,又指指郝富申,“你们氛围怪怪的。”

“有吗?”郝富申微微一拢眉头,像是要给她答案一样的回头喊了声,“先煦。”

“哎!”胡先煦下意识回答,但当他和郝富申目光交错时,上扬的唇角逐渐定格,目光下瞥避开郝富申的视线。偏偏郝富申目无杂质的直勾勾盯着他。胡先煦被盯得有些毛了,才一摆手,“干什么干什么,大老爷们有话直说!”

周遭人也不敢说话,热闹的氛围渐渐冷下来,看着拉锯的二人。

“没事,”郝富申转回头又开始看他的游戏屏幕,“叫叫你的名字。”

胡先煦摸摸耳朵扭头又跟赵浩闵耳语,“你看吧,他这人就这样儿。”

吴芊盈在一旁皱皱鼻子,这俩人真的没什么事吗?怎么感觉……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一样?

 

====

“杭州的夏天是不是挺热的?”

郝富申记得,那是胡先煦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。

郝富申作为《棋魂》的男三号,进组比张超和胡先煦要晚,以至于胡先煦已经和张超打打闹闹,彻底化身时光和褚赢的时候,他才缓慢的归位到俞亮的角色上。

第一场戏,拍的是围棋冬令营。当郝富申做好妆发,穿戴好灰色大衣和姜黄色围巾时,一身卫衣陪加绒坎肩的胡先煦才姗姗来迟。时光状态的胡先煦自来熟的捏了捏郝富申胳膊,感知了他大衣的厚度,贴近他耳语,“杭州的夏天是不是挺热的?”

郝富申把胡先煦看作年龄比自己小却资历丰富的前辈,微一偏头和胡先煦拉开一点距离,局促道,“是有点热,但是还可以接受。”

胡先煦啧一声,没注意郝富申拉开的距离,又用胳膊揽住他的肩,低声跟他讲,“我就说,畅导非要在最热的时候拍冬天的戏,”胡先煦指了指自己脑门,“这里肯定不对劲。”

郝富申后来才明白胡先煦为什么这样说。他的戏一般都在室内,或者绿布前,虽然穿着大衣带着围巾,但是在二十度的空调房内也并非难以忍受。但胡先煦的戏动辄要在逼近四十度的夏天室外穿着冬装奔跑,骑行,往往一场戏结束后连假发上都被汗珠打湿。直到那一天,他在等下一场戏的时候,听到工作人员的叫喊,

“时光晕倒了!”

“时光,时光,先煦,醒醒!”

郝富申才突破重围似的往人群的中心跑去,像是在一层一层的剥开洋葱的外皮,露出脆弱的内核。

胡先煦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,但面颊,鼻头,额头透出的粉红还在提醒着他身体的状况,他却依然摆着手安慰导演,“没事,没事,别担心我,还能拍。”

畅导却不听他的话,拿出对讲机只说,“主演晕倒了,主演晕倒了,暂停一天,暂停一天。”

在众人包围圈里的胡先煦一眯眼啧了一声。

 

这一天再见到胡先煦,却是他深夜一个人蹲坐在路灯下。郝富申看着胡先煦的背影踌躇了,因为他感觉,胡先煦好像在哭。

胡先煦却感知似的扭头看着他,露出脆弱的眼睛和发红的脖颈,“你来啦。”

郝富申这次不能装做没看到,也和他并排坐在一起。

“你怎么了?”郝富申往口袋掏了掏,今天没带纸巾。

胡先煦揉揉眼睛,把眼眶里的泪逼回去,逼不回去的就拿手背抹去了,“没怎么。”

“其实有什么你也可以…”郝富申斟酌着停顿了,“跟我说一说。”

“俞亮,”胡先煦不说话的时候,就不想流泪,但是一说话,眼眶里的泪又顺着鼻梁滴下来,“你知道吗,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孤独。”

“时光,他有褚赢,有你,有好多朋友,有围棋。”胡先煦顿了一顿,“我什么也没有。”

“我偶尔想把自己装成是时光,但是现在不是冬天,这是杭州不是方圆,所有的事情都提醒着我,我不是时光。我什么也没有。”

郝富申抬起手不确定的拍了拍胡先煦的肩,才说,“你也有我啊。”

 

其实唇齿相碰这件事是两人没想到的。郝富申只觉得,这种氛围,他又说了这种话,不做点什么好像才显得奇怪。胡先煦感知到他的唇时先是一怔,随后便任郝富申亲吻。郝富申以前不是没有拍过吻戏,但都是进行到碰一碰就过去了,他这次有些试探的探了探前路,在得到默认的反馈后近一步攻城略地。

当所有人都觉得胡先煦是个快乐,自在,无忧无虑的小屁孩时,胡先煦就在自己心里给自己囚禁了一片牢笼。仿佛所有人都能和他成位朋友,但是没有人能走入他掩盖的,不想为人所知的角落。

胡先煦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是快乐自在的形象,便不想打破别人心里对他的认知,摇摇欲坠的维持着快乐的形象。直到他今日完全意识到,他不是时光,他和时光是割裂的两个人。别人对他好,因为他是快乐的,直接的,真诚的,执着的时光;但若是被人察觉到自己所有快乐下的脆弱,敏感,那个真正的胡先煦,还会有人喜欢吗?

他和郝富申本来也是这样泛泛的好朋友,他可以和他插科打诨,一起看蚂蚁,模仿奥特曼,可以做所有和朋友做的事情。但是他没想把最脆弱的自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,尤其是他,怎么会是他。他想过用借口搪塞自己的眼泪,但是看着那张和俞亮一模一样的脸,他所有的真实倾涌而出。他也太想要一个,无条件站在他身后,又和他前路目标相同的,携手相行的俞亮了。

其实郝富申也并不懂胡先煦。他能察觉到胡先煦热切中包裹的一丝别扭,但是他不懂是什么。他也想和胡先煦成为朋友,但是和胡先煦的接近都是点到为止,好像只能成为这种片刻的朋友,在今后人生的道路上还是会大道朝两边。他本能地好奇,好奇让他不断贴近,也让他在这种贴近中感到沉迷。

 

贴近的错觉本来就是片刻的。第二天的戏,还是要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。胡先煦清理思绪念着台词,“有过的朋友,也都一个个走了。”

“你还有我啊。”郝富申整理西装,站在胡先煦身侧,留给他一个侧颜。

胡先煦有一瞬的错愕,他透过俞亮的脸,想去探寻,这是俞亮说给时光的,还是郝富申说给胡先煦的。

或许只是说给时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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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!这都八点了!”赵浩闳一看手机,大声喊道,“不行不行,我明天有戏,男三号,这可是男三号!我得快走了!”

“别呀,这才来多久,”吴芊盈起身阻拦他,“要走拍个照再走。”

众人围聚成一团,吴芊盈调着手机的滤镜,没注意郝富申走到了她身旁。

“我来帮你们拍吧。”郝富申伸出手,吴芊盈就下意识把手机递到他手里,但脑袋还在摇头,“不用啊,我可以定倒数计时。”

郝富申已经开始摆正拍照姿势,“不用,我帮你们拍。”

吴芊盈不想和他拗,就眨眨眼回到座位上。

郝富申轻点镜头里胡先煦的脸聚焦,“三,二,一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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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就当昨天晚上犯了个错误,”胡先煦挠挠耳朵,“忘了吧。我们也别再单独见面了。”

郝富申咬咬下嘴唇,顺从道,“好。”

他看着那天胡先煦留下的背影,停驻在原地没有动。

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心脏,原来他也能有这种,钝痛的感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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